鸦哥没有头

这个花园不论芬芳

作恶。明弈

#古风断案

#狄大人友情出演

#写悬案搞逻辑真的太痛苦了💦

#祝各位看官看的愉快😘

文/聿鸦

一。

但凡是个长安城里的人,都要听说了柳府的参天大火,那火势凶猛激起万丈的巨烟,像是什么饕餮恶鬼要吞了这大好河山果腹,一时间隐天蔽日唯余那点光要你赏这火树银花。
长安城内人心惶惶,柳家六十八口人全成焦尸,上天开眼降了一场大雨把这焦土安葬,涔涔雨声惹得人心头苦闷,外人也只能说一句逝者逝亦,生者善之,可哪来什么善,柳家无人生还。

柳家先辈乃是开朝重臣,想当年金戈铁马一柄长枪定了边疆,尔后更是才俊辈出,半月前武试之后武状元便是柳家三少爷,当时风光无限少年俊俏英气勃发,颇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豪迈气概,谁曾想半月后是那分不清面容的无头焦尸,一抔黄土未曾到过边疆。

狄仁杰去的时候正是雨时,他担心着一场大雨证据全无匆忙的赶,没成想到的时候已是一片泥泞,那青砖那绿瓦,抬指一触便尘归尘土归土。断壁颓垣之间卧着一朵大牡丹,艳红的似乎要滴出血,似乎恸哭着六十八口人的魂魄,叫人入了梦也要惊醒。

他翻查了那朵妖冶的带着嗤笑意味的牡丹,属下在旁颤抖着说尧天之时他用指腹蹭了蹭沾了灰烬的花茎,眸色暗下去的时候无人敢多言半句。

尧天并非江湖里的恶中之恶却也有一套旁人看不懂的行事规矩,那首领手下并非几万人等,与之相反,他仅凭寥寥数人便可以混的一手风生水起。如若他占山为王反倒好行事,可是这组织又行事神秘,连那组织几人姓甚名谁都挖不出路来,尧天插手之后总会放上那么一朵朱红的牡丹,牡丹,总是最好最大的那一朵。

尧天行事诡异,首领又酷爱牡丹,此次命案定于他们脱不了干系。

风言风语流窜的时候狄仁杰换了一身私服坐在酒馆闲人之间,粗布褐衣的百姓们谈的都是尧天穷凶极恶,柳大人虽为武官未曾在公堂之上与人民有什么交集,却也存着赫赫战功留得人们一谈,更多谈的是那风度翩翩的武状元,妇人落了泪说天妒英才。他笑了一声想那六十八具焦尸,连人脸都尚未认清更没有什么刀伤剑痕。对于尧天的种种猜疑刚刚入耳,有人问他,

“大人也认为是尧天所为吗?”

“不可断言,此事必有蹊跷,”

狄仁杰说出口这才看他眼前人,男子一袭白衣袖口用深色绸缎缀了个边,连腰带上的纹路都是大气的金丝祥云,发冠上一颗红色宝石不知是西域什么时候传进来的宝贝,贵气的很。狄仁杰粗看一眼去打量人的双眉,这人俊美又有点秀气,要拿那些形容女子的肤如凝脂也不为过,他看得出的是这人绝非善类,看不出的是这人年方几何。

男子听这位断案高手开口便否了那大众口中的罪大恶极挑了挑眉,他一拱手示了礼,小二这边上了一坛好酒,是存了良久的桂花酿,他张口,谈吐之间也未失大家风范,

“在下明世隐,早闻大人断案如神,今日一见果然与那等庸人不同,实不相瞒,明某有一事相求,”

狄仁杰听了那酸溜溜的陈词一笑,问他何事,明世隐狐眸一弯,

“报案,我徒儿失踪,年方十六,”

酒坛开了口,花香袅袅的飘了出来,狄仁杰皱眉看他,在那看不透深浅的一双眸里拾取只言片语,

“我徒儿体寒,再不换厚衣该着凉了,十日前来了长安游玩,便找不到了,”他一停,嘴边都漾开了笑,“明某初入长安,不知狄大人可否帮明某这个忙。”

二。

柳府六十八具焦尸收殓入案已经是两日之后,那尸首在水里泡过一番更是让人不忍,狄仁杰强忍着在黑焦的尸首上翻找确定身份的信物,能定下姓甚名谁的却是寥寥无几,仅凭着身上那玉佩首饰定出柳府几位夫人,锦衣华服已成焦土的柳大人,手上那翠玉扳指却是不翼而飞。

这扳指不是什么奇珍异宝,甚至玉质平平,可当年柳家先辈白手起家,代代传下。按常理柳大人已过六十,这扳指早该传到长子手里,可这大少爷纨绔,空得着一个武官世家大公子的名号,自幼多病手无缚鸡之力。要论武艺高强还得这武状元,可惜武状元身为三子,又有风言风语讲那生母是个无名的丫鬟,名声是不怎么好的,扳指也就一直没传下去,这么一找,翠玉扳指失于焦土。

仵作见着狄仁杰行了个礼,治安官面色不虞,那片地方已经翻了几遍,硬是没有扳指的影子,仵作小心翼翼的开口,

“大人,这尸首数目不对。”

狄仁杰皱眉,“不是六十八具尸首?”

仵作答道,“是六十八具,可是其中两具,应该是一人。有人将这尸首腰斩,又烧为了焦土,所以看上去便像是六十八具,这柳家,还有一人生还。”

狄仁杰了然,他心里已经有了定数,可是这行凶杀人讲求证据事实,他透过仵作去看那白布掩盖下的尸首,仿佛有千百重的恨意将其一寸寸笼罩,他视线未落一路看出去,嘴上却问了毫不关己的问题,他问这仵作,

“近些日子里风寒严重吗。”

仵作笑道,“谷雨已过,正是好日子,哪来的什么风寒,这柳家大雨已经够稀奇了,还能再来一场不成?”

狄仁杰听了更是惊奇,他叹道“竟能如此?”脑中不住的想起那妖冶的能滴出血来的牡丹花,一股子的风流倜傥潇洒恣意。世间纵是有个八字不合的说法,他人言眸间能映出镜花水月的俊俏公子,在他眼里是那矫揉造作十句没有一真心的江湖骗子,他狄仁杰向来不是什么看的了软红十丈的多情诗人,可是回过神来已经到了酒馆前,上好的桂花酿是藏了有些时日的精品,在他到了门口那一刻便摇摇晃晃的闯进来。

他看着那日极尽奢华的贵家公子在二楼上看他,位子也算清幽,狄仁杰几乎要怒骂一声,似是被别人摸清了路子。

明世隐这回身边有个带伞的小姑娘,模样俊俏身段好看,急忙为狄仁杰添了酒。明世隐则是看着这朝廷命官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不走心都要映在那双讲不出深浅的眸子里,他开口是“我徒儿可是找到了?”惹得狄仁杰一声冷哼,“不知道明兄对柳家一案有什么高见。”

明世隐抬了酒杯又放下,狐狸似的一双眸子里看不清是真是假,他回答,“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明某会算卦,要不明某为大人卜上一卦,听听卦象怎么说?”

狄仁杰腹诽今日探案都要靠着招摇撞骗的神棍,却勉强摆了个好脸色,从袖口拿出一锭银子,做了个有心求卦的模样。

明世隐身后那小姑娘看了这一锭钱身子都要向前探上一探,樱唇微张尽是崇拜的神色,明世隐却大方拿下随意一掐指,他分明什么也没问却算了出来,“乾卦,飞龙在天,宜断案,”他笑意未减,“狄大人,失而复得,好卦啊。”

狄仁杰不知该怒还是该笑,他就如此白白丢了一锭银子,急匆匆下了楼却在楼底站定,楼上姑娘声音清脆如铃儿般惹人喜欢,言语什么“这就是长安的狄大人啊,阿离第一次见,真是出手阔气,”明世隐回了一句,“这锭银子还买不来这么上好的卦象。”

小姑娘乐呵一笑,而后嗔怪起来,“这笨老虎。”
明世隐这回却换了调子,叹了一声,显然没了先前那针锋相对的嘲讽意味,

“这傻星星。”

狄仁杰听的真切哼了一声,尔后派人再找那柳家宅子,却真找出了翠玉扳指,他把玩着那冷玉,却觉得砸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忍不住的犯嘀咕。雨后柳宅泥泞,一路上的枯枝烂叶,按理说有人还回来该有脚印,多大,多深,定会成为断案关键,然而一路平坦,别说脚印,连个鞋印都不曾有过。

治安官能得断案如神的称号必然不是空穴来风,线索盘根错节,他理顺脑中枝叶,想起了那眉清目秀的姑娘,踏雪无痕定然是要身轻如燕的。明世隐绝非等闲之辈,此次帮他绝非仅因为一锭银子。

医官说的明白,长安雨少,又过了下雨的时节,柳家这番雨被话坊传成天人恸哭,哪会再来一场,但是狄仁杰站在那遗骸之上闻到了土味,在焦尸闻惯了之后反而出了一股馨香,他抬头看天,天色要变。

三。

明世隐来到长安已经四日有余,这日子正是开牡丹的好时候,这城里却没个展没个亭,对这花对这事儿讳莫如深,他手上浇着未开的一朵,眼角的红妆与花一个模样,有着诗人口中那水天一色的异曲同工之妙。

阿离在长亭里练着教坊的舞步,妙龄少女唇红齿白,就站在那儿不笑都是配得上美誉的好景色,更何况纤纤玉手间飞舞着朱红的伞,抬手伞上枫叶的花纹朝上跃起,飞到梁上,人也化作一抹枫红跟了上去,一握的细腰弯下来,朝人一笑眉目也传情,于是一旁的老虎便看呆了眼,全然没顾自己是戴罪之身,还鼓起掌来,受了明世隐那不深不浅的一瞥。

姑娘家心细,看得出首领生着气,这傻老虎还看着自己跳舞乐,一瞬间到了人身前朝着那胳膊捏了一把,裴擒虎叫了一声,口齿不清反倒有些委屈了,“阿离,你,你捏俺做什么!”

公孙离瞪他一眼,“你瞎接私活,把星星弄丢了还有理了!”

第一拳师支吾半天哎呀了一声,“阿离,俺,俺是听弈星说……”

“你还拿了人扳指!”

“那、那是……”

明世隐听到这儿却哼了一声,插了句嘴说“也不是坏事。”

明世隐本应在洛阳看他的牡丹,赏一场国色天香说不定能偶遇知己二三,前些日子柳家三子高中武状元之事传了出来,自家徒弟瓷白的小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捻起了棋子在手中揉了又揉,硬是那冷玉也要温上三分,明明是轻巧的一步,棋局也未到风云变幻的地步,可他却心不在焉。小孩子被自己点了额间后面露难色,停了半晌说要去长安看看,自己也就答应了下来。

明世隐现在想的是他该看出自家徒弟一抹戾气来的凛冽去的又悄无声息,他就算作恶也是有那掩人耳目的能力,没想到人心说来竟是个笑话,闹了一番过后倒是裴擒虎无心之举弄拙成了巧。

裴擒虎叹口气说“俺就不应该告诉弈星”,又被公孙离狠狠扭了胳膊。

第一拳师的名号喊出来就不会连生活都应付不过去,弈星来长安的那天光风霁月,长安城里又一惯喧嚣,红尘烟火恰如一场繁华梦,裴擒虎向来粗枝大叶,他笑谈柳家那个武状元,一坛酒下肚之后哪看的见弈星眸中那渐深的恨意,他抱着酒坛被纯酿勾的乐不思蜀,

“弈星,俺告诉你啊,就新晋那个武状元,你别看他风光的,可是个妾的儿子,且说呢,他那娘亲,嗝,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晃晃悠悠又斟满一杯,“俺有个好兄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被武状元找着了,说要找他,买他全家六十七口人的脑袋,这酬劳,可说下,整个柳家,金银珠宝,都是你的。”

裴擒虎乐呵一笑,比划起来都是醉拳的模样,弈星夺了他酒碗,小少年冰的像一瓮雪,与其说他眉宇间未绽开锋芒,倒不如说他眸色纯粹是参悟不透的百尺深潭,他未勾唇角,也不习惯用那上扬的弧线去诉衷情,眼睛里是流转的秋波还是冷色的灰烬相知者一看便透,这时候调子也似平常,悠悠的先嗔怪一句,

“你这傻老虎,”

裴擒虎被人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坐直身子来瞪他,弈星更是坦然,他掰掰手指头算日子,问他,
“是不是该到阿离生辰日了。”

小老虎这时候酒醒了大半,阿离那生辰是他拼了老命问出来的,之前总觉得日子还长,该到了给心上人送个东西的日子却手头没点富余钱财,要不是弈星一提,要是忘记了,怕又要气的小姑娘又叉腰又跺脚,掐自己胳膊好几个大红印。

弈星抬眼看他,

“富贵人家,朱门酒肉臭,你还杀不得了?”

哪曾想他们到时那武状元已经将老头掐的咽了气,前些日子还坐拥美誉的武状元眉峰宛如刀割,眼睛里阴险狠鸷戾气太重,看的他心上一惊觉出此处不宜久留,武状元一转身他便眼尖去把柳大人手上那翠玉扳指给摸了下来。

说是拿人钱财可他终究不忍心,反而弈星是冷着脸,在房檐上看着棋阵送他们走的安生,那往常乖乖的面相在这弑杀的地狱里反倒有几分释然。他还未曾品开自家星星这怨恨,那武状元买凶杀人又还想杀人灭口,他回过神来已经是弈星要他先走,此时一把大火险些烧掉自己半条命,他也没多想。

裴擒虎是悔不当初,明世隐到长安的时候他便心下一惊大呼不好,一五一十说出来还啐了一口说命都差点豁上了,就这破扳指,还是自己机灵才拿出来的。

他老虎脑袋想不清其中道理,不过这么久倒也明白了几分,他偏着头问那看花儿的首领,
“首领,你说,弈星为什么那么想杀这家子人啊。”

“世仇。”

明世隐未曾抬头,他收了手看那一颗玉珠缀在那牡丹花瓣上,活色生香的美人眼角一滴泪更惹人怜爱,尔后却是两滴,三滴,他转身回亭子里,霎时间亭檐落下一道水幕。

四。

雨下的急,刺骨的凉意透进衣裳里。白璧尚有瑕,弈星这体寒的毛病是数年前一场大雪落得根,尔后纵是明世隐锦衣玉食待着,放手心里护着,到底是受不得凉的。

长安这日子正是蝉声聒噪的盛夏,蒲扇凉席都时时备着,要有个凉茶摊更是火热,谁能想晴空霹雳便垂下一帘水幕,不由分说浇人个透心凉。这边受了一场雨的赤膊大汉说快哉,弈星却觉得水汽不散如同缠人的梦魇,裹得人沉闷乏力,风一吹又是夏日的余温,整个人交替在冰火两重天。

他身上带着伤,武状元并非浪得虚名,那日他本想给掐了柳家这最后一根苗,没想到两人目光相对那一刹那同时出手,他的黑子落在武状元的刀刃上激起一声脆响,尔后棋阵从他脚底绽开,珠玉相击奏响自前代传下的怨恨。

想当年英国公没落乃是奸佞里应外合诬陷所致,弈星未经其时却也受过不少苦难,后来遇到明世隐,众人皆说他一双眸里看不出个真情,心肠都是弯弯绕绕的,可弈星这时候却不禁要想起他,想起他看自己的时候眼底冰霜一层一层化开,眼角一挑都是春风余韵。

他伤在肩头,几乎是猛切入骨的一道剑伤,当时武状元朝他心口一剑,他从旁边躲闪,用棋子弹开了剑刃,宝剑斜切下来划开皮肉血就淌了下来,大火宛如天降,霎时间从这武状元身后排开,绽放如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他心恶毒买凶杀人竟然还要放火烧宅,招式也狠厉不留情面,分明是杀红了眼坠入魔道,成了那脚下踩着枯骨的恶鬼。

弈星发誓要让这家人对于父辈的亏欠一一还来,但大火一起便没了那么多余地,他急忙要裴擒虎先逃尔后自己与他周旋。

几番交手弈星处于下风,趁着参天大火烟雾缭绕做了掩护逃到郊外,用洗水洗去血污撕下一块衣物包扎的简易,本想回去找裴擒虎却在茶肆小店外看到那武状元披头散发,真如厉鬼索魂吓走了多少客人,他堵上这唯一一条进长安城的羊肠小道,自己便再进不得。

风声倒是挡不住的,他在这郊外小村的破庙里度夜时听到人讲尧天大开杀戒杀了柳家六十八口人,在那破碎的泥塑石像后愣了半晌,堪堪回过神来想仅是武状元随意栽赃,刚要松口气又反应过来不好,这么一个狼狈的事儿,师父是必然要知道的了。

他走前落子慢了些就已经让师父用那双眼上下打量了,这下知道了是自己做的,还不得嘴角噙着笑,眉头也皱起,无奈的长叹一声,但却不骂他,不罚他,让他丝毫没有作恶应有的惩罚。

尧天行踪不定却绝非恶人,行事潇洒随意仅凭心证,留在江湖里的是雾中的一尾舫、白雪里盖着的清冰,人人皆赞技艺高超,却始终迷幻着如梦里镜花水月。弈星当时叹自己让尧天蒙羞,今日叹要连尧天都回不去了。

他觉得自己在飘,深一脚浅一脚像是在踩棉花,坐在路边让个老妇人瞧见了,倒是热心肠问他可有不适,弈星刚摆手老妇人就要带他去找个神医,小少年这时候便靠着自己这温润的长相得了好处。

老神医看他一眼连脉都没把说这是受了凉,拿出颗苦药丸就塞了他嘴里,奇的是没过半晌他却觉得视线明朗了些,也没了那乏力。

弈星歇息了半日,准备再去那小路一探,可他刚出了破庙迎面来了一队官兵,弈星不算千锤百炼却也经过风雨,坦然自若的让了个边小脸上没什么表情,柳家惨案这么大的事儿必然引起了京内惶恐,多几队官兵也是个常理之中,他思前想后自己绝未暴露,没想到的是那队里一人猛然抓起了他手臂,他心下一惊朝人望去。

这人剑眉星目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身上穿的不是那普通官兵的粗布衣裳,腰上还配着玉,说是高官子弟又不该是个文官,隔着袖子便能感受的到他掌中温度,这人绝非羸弱。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弈星,最终视线落在他腰间的棋盘上,他问,

“你可是年方十六?”

弈星还未回答便被他扯着衣袖走,破庙与那道口不过几里,那官爷问过这一句后便不再开口,他也不知该如何讲,那一双眼睛锋利如鹰,讲半句假话都要被他立马识破。

雨后初霁天边垂下一尾虹,路边草木被雨打过一番解了暑更是青翠欲滴,前行路便窄下去了,弈星每一朝着四周张望便被拉的更紧,他身上伤尚未恢复完全,正欲意偏过头去希望这武状元别再瞧见他——那刺骨的目光从那茶肆小店冲出直直的插入这仅五人的小队,要将人挫骨扬灰的恨意来的汹涌,恰如那日大火张如饕餮巨口。

小店店主远远的吆喝了一声,喊了句狄大人,这领头的官爷一点头也算亲民,竟然坐了下来,手边拉着弈星要他坐在身侧,与那披头散发的武状元是对桌。弈星这边觉得寒流自尾骨盘旋而上,武状元手边就是那削铁如泥的宝剑,狄仁杰却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摸出一个翠玉扳指来,在手中细细把玩。

“狄大人案子办的怎么样呢。”

“差个拷问。”

狄仁杰说了这一句,余光扫过那身边一柄宝剑的武状元,他早已经认出了这孩子却迟迟没有动手,在这一句话后碍于官差在场又大有要逃走之势,这孩子必然是没错的。说起来狄仁杰都要唾弃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什么道,当真搜了长安城内所有药铺,把手了所有入长安寻医师的道口,直至查到有一神医住在那远郊,名声在外,一路搜过来问些让他自己都哭笑不得的问题,查那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特征竟是得了风寒。

可他真真查到了,那老妇人说起来还抹了眼角净是怜惜,狄仁杰倒不这么看,虽说这羸弱的小身材让人心生怜悯,可是明世隐要找的人,或者说这杀人案里的令一重犯,身怀怎样的技艺尚未可知,虽说到目前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于是他话音一转,叹了一口气。

“狄大人为何叹气?”

狄仁杰说着,手下却从袖中暗暗摸出了几道令牌,
“这翠玉扳指是柳家的传家宝,可柳大人到最后都没将这扳指传下去。我想,到了传家业那一天,该是给那柳家三子的吧。”

店主给几位官爷沏上茶,顺着话匣子溜开了,“那武状元?”

“正是,怎么说也是女帝钦定的武状元,一身好武艺,这理应是属于他的,”狄仁杰一手拉紧弈星,这小少年也便感受到了对桌那杀意渐浓,原本碍于官差在场要逃之夭夭的武状元指尖已搭上了剑鞘,而狄仁杰步步逼近,又叹一声,“理应是属于他的啊。”

霎时间寒光乍现有那么一道剑光劈开成千束万束,宝剑出鞘的那一刻天色大变笼起了方才的一段虹,身负罪孽的这青年才俊要夺回属于他那一物,弑杀生母之仇漠视自己之怨,在那场大火中未烧干净的万千情愫都落在这枚翠玉扳指里,那柄长剑朝着弈星劈来,而狄仁杰摸出的那几道令牌瞬时间飞出,被那看不清的素白剑影割成碎末挡下了这一击。

弈星并非愚钝,他想到长安那断案如神的狄仁杰,那字字赞美都与眼前这人重合,怕是一切都已经被他知道了,他趁空闲看了一眼这位大人,那眸中都透出的,就是人所言的正气。

弈星与这武状元交过手,看他翻出一个剑花别开余下官员的剑,一粒白子出了手弹在他胸口上,武状元挨了一击反身刺他,狄仁杰一踢抬起面前那木桌,那木桌被锋刃一刀切开留下无情又决绝的痕,这一击带着那雷霆万钧之力,他是认准了要先杀弈星再杀官差,这小子仅是看着乖巧,若是不除夜长梦多,招式过于狠厉重于攻让这武状元忘记了防守身后,空气中一股异香飘来他竟一时忘记了是什么花香,若是他有心些,便不会忘记自己曾放上一朵大牡丹在那已成灰烬的院子里。

那朵大牡丹,亦是狄仁杰察觉出蹊跷的第一点。尧天喜爱牡丹,放上的牡丹都是那最大最好的一朵,茎也必然是好好修整过的,而他随手一折,哪管美观不美观,恶于牡丹,终究得报于牡丹。

明世隐朝他腰间插上一刀后拔的悄无声息,有心人或许能看到他抹刀刃的那一个残影,而后又是空着手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浅淡笑着还拱了个手说多谢狄大人,徒儿平安归来。

这武状元挨了腰后一刀已经动弹不得,让狄仁杰惊奇的竟是那刀上不知道淬了什么毒让他武功尽失,身边人拷上这武状元张口称赞,

“狄大人果然料事如神。”

狄仁杰哼了声,眼睛却看着那招摇撞骗算卦的揽住他小徒弟先行一步,牡丹花香渐行渐远,明世隐眼角的一抹红下埋藏的不知是什么天机。风在他衣角上稳妥的割下一刀,红边的绸缎宛如盛大的烟火开场。

他定是与这人八字不合,可还是对于那小徒弟心生怜悯。

他是什么时候默许了这作恶?或许是宫闱秘史里写英国公没落的那一笔,他在未成名之前试图破解这千古迷案,只得了线索讲英国公退隐之后生活清苦还受人追杀,盛大的家业在逃亡中倾颓,到头来他也只得扼腕叹息,小少年腰间那棋盘和除看他师父外再无波澜的一双眼,让他还是生了恻隐之心;

亦或者与明世隐相见的第一眼,他毫不遮掩自己身上的牡丹花香,笑的潇洒肆意,看定了没了他自己断不了这案,好在尔后他送回了翠玉扳指,钓上了武状元这一条鱼。狄仁杰心结难解在这卦不仅能算天象,还能算人算事儿,那自己曾查过英国公一案,他也是算出来的吗?

被人念着骂了一通的明世隐觉得脊背发凉,弈星看了师父握紧了手,清冷的调子听起来却带着情,温如夏日的尾巴尖,“师父也受了风寒?”

明世隐摇头否认,看着徒弟那想问清一切的模样顿觉可爱,但解释起来又太过麻烦,思前想后一言以蔽之,

“为师算过了,你这一程,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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